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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洞里学耕田(节选)

点击数:456更新时间:2013-07-23

  青山洞里学耕田(节选)

  青山居士

  毛竹山生产队的自然条件,在青山洞来说,顔家排第一,它排第二。毛竹山的人都属周姓。按周氏族谱排辈份应该是:德、家、承、先……。所以毛竹山的人习惯称队长为家尧爹,会计为承让叔,保管员为先荣哥。与别的生产队不一样,毛竹山还有一位老队长,他叫周承德,是大队贫代会副主任。他虽然识字不多,但能说会道;他虽然脚有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但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结婚生子了,女婿是位渔民,跟他姓。儿子先林从部队复员回来后,当了大队民兵营长。据说,他是为了培养革命接班人,才主动让贤的。生产队的人没按辈份叫他,老老少少都叫他老队长。生产队的事还是他说了才算数的。

  下放的第一年前十个月,陈晓阳他们每个月有二十元生活费和三十斤大米的基本口粮。倒用不着为五斗米折腰。每天只知道“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陈晓阳七斗八斗的,竟来了一个大变样。天热了,他是青山洞唯一的干农活时不穿上衣的人。全身被太阳晒得乌黑发亮,不仅雨水淋在身上不露痕迹,就连蚊虫叮咬都不显痕迹。他在无蚊帐的情况下,酣然大睡,这有谁能做到?光凭这一点,就使前来搭铺借宿的人望而生畏,更何况还要卧薪!

  陈晓阳振振有词地说,他这是在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野蛮其体魄倒是有目共睹了,而文明其精神谁又能窥探其中之奥妙?然而,没过多久,大家就领略了他的文明其精神。在公社举办的“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心得体会”大会上,这文明其精神,被陈晓阳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公社第一次召集所有知青开会,按通知规定每个大队派两名知青在会上谈心得体会。青山洞大队秦持山书记点名毛竹山的伍昌黎和陈晓阳在会上发言。伍昌黎与其他大队发言的知青一样,站在反修防修的战略高度,大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大谈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道路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

  陈晓阳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发言。原打算时间差不多的话,就不让他在会上发言,公社领导对他谈的心得体会还有点不放心。因为参加这次大会的还有县“四个面向”办公室的领导。没想到一个个的发言,从内容到形式是那么的统一,好像是由一个人写好了发言稿,大家去照本宣科似的。农校毕业的公社秘书唐映汉脸有些挂不住了,这时他倒希望陈晓阳来活跃一下会场气氛。易江桥公社的知青除投亲靠友的外,一部分是来自芝城一中的学生,一部分是来自冷水滩各中学的学生。一中来的知青自然知道陈晓阳的口才,只不过是又有几个月没在公共场所听到他宏谈阔论了。而冷水滩来的知青,只知陈晓阳其名,他们倒想看看陈晓阳在这世俗之中,怎样免俗、脱俗和超俗的。

  陈晓阳一上台,像说书一样,来了一句开场白:“知青聚会更无前,我谈体会学种田。”他别开生面的开场白一下子就调动了会场的气氛。他也自信地点了点头,得意地朝唐秘书望了一眼:“学种田,无非是指扶田埂、犁田、耙田。这三田,就是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必修之课。在这三田之中,耙田技术性最高,工分也最高,也最能体现人的价值。在座的知青,只有学犁田、扶田埂的份,不可能要你去学耙田,也没有人教你学耙田!这不是什么猫教老虎留一手,而是我们的经历和资历都不够格。你们用手捏着算一算,凡是在本队耙田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能人?不服气还不行呢,你一下子将什么都学会了,拿什么去再教育你?”

  陈晓阳这段话说到知青心坎里去了。他把大家看似明白又不明白的现象,放到经济与权威之中来论述,不明白的现象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因为你不会耙田,就不可能算一个全劳力,就不可能拿到全劳力的工分。不管你怎样使劲干,拼命干,在大家的眼里就要比别人差一点,矮一点,工分自然少一点。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是全劳力,对生产队的决定是没有发言权的。

  陈晓阳没留空余的时间给台下的知青去自由议论,笑着自嘲地说:“我与大家一样,没学过耙田,只能退而求次,在这里谈谈扶田埂与犁田的体会。三田之中占二田,也算不错了。如果三田全会了的话,我不就早毕业了,还在这里谈什么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耳听陈晓阳的话马上就出格了,唐秘书有点儿紧张了。没想到陈晓阳立即刹住了,话锋一转:“扶田埂,实质上是物理学中杠杆原理的运用。右脚是支点,左手是力点。哎,黄家冲的朋友你莫发笑,你也别出声来臭我。本人是左撇子,所以支点与力点与你不一样,千万别认为我在胡说八道。”

  陈晓阳的解释把在场的人都逗乐了。一个上午会场里还是第一次听到笑声。陈晓阳渐渐显出了灵气和霸气:“犁田,要比扶田埂难,因为他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首先得学会熟练指挥耕牛,然后运用力学与数学知识。过去我们认为‘对牛弹琴’是一句骂人的话,其实牛真的是我们种田人的朋友,它能听得懂我们的话,能懂得我们的心情,能按我们的要求去做!牛真的是蛮可爱的!古人特写诗赞美耕牛:‘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负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赢病卧残阳。’鲁迅先生也称赞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他还有一句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牛不仅可爱,而且崇高!特别是牛在打坐犁的时候,难道不使你感到敬意油生?我们青山洞有句话,人怕挑塘泥,牛怕打坐犁。人挑塘泥时,还可以休息,甚至借故偷一下懒。而牛打坐犁时,不一鼓作气能成吗?过去我们在电影里,小说中看到农民对耕牛那份情,那份心,觉得难以理解。今天,我能理解了,也应该理解了!

  过去我们在诗歌中常常见到‘泥浪翻滚’这样的句子。但泥浪是怎么成形的,它的大小与哪些因素有关?我们一无所知。今天,我可以解开这个谜了。在座的都知道,犁田时下的第一犁就叫开浪。文学家的‘泥浪’就是从贫下中农这里学去的。开浪时必须根据田的几何形状,尽量减少走空犁的现象。遇上一些田块呈不规矩的多边形时,就不只开一次浪了,两次、三次甚至四次。不管开几次浪,能使泥浪排列成对称就是高手。你们说说,这不是数学知识又是什么?你别看贫下中农没学过数学,不懂什么叫几何,什么叫多边形,但是他们开浪时的精确度却是我们这些学过数学,精通几何的人望尘莫及!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实践出真知!过去我们在学校里常说,几何几何,实在难学,为了升学,不得不学!今天在这里我有了新的体会,人生几何,到处几何,田间地头,你会几何?

  好了,我们不再说几何了,再说说泥浪的大小。泥浪的大小,实际上就是犁田的深浅。从物理力学的观点上来讲,整个犁田的过程是一个变量的力的合成与分解。解决这个变量就靠你眼明手快。这眼明手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就的。乍看起来,只要扶犁的手一抬一压就变量了。但要想这个量变到恰到好处时,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说,我们要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放下架子恭恭敬敬地拜贫下中农为师,老老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通过这些心得与体会,也充分地说明了与贫下中农相结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唐秘书也不得不承认陈晓阳的心得体会别出一格。他在点评的时候,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看陈晓阳的心得体会稍加整理后,是一篇很好的犁田论文。”陈晓阳乘机接过话来说:“唐秘书,你怎么不说我的心得体会是一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毕业论文呢?”

  想毕业的人倒没被批准毕业,而那些嘴上说扎根农村一辈子的人却最早毕业走了。

  农活并不累人,而招工之风将人吹得头晕目眩,感到心累。

  收工后,陈晓阳坐在灶前,一面往灶堂里加柴,一面随手翻阅摆在饭桌上的《陆游诗选》。李春玲将从自留地里摘的辣椒和丝瓜往饭桌上一放,笑着说:“今天你可别让我吃糊饭了。”陈晓阳因看书而将饭烧糊了,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有经验了,饭开了后,我就不再看书了。这叫做适可而止。”陈晓阳进一步解释,好使李春玲放心一点。

  “小伍呢?”李春玲一看水桶还在门外就发问。过去只要是陈晓阳烧火做饭,伍昌黎一定会去挑水。

  “他活动去了。”陈晓阳轻轻地说。

  “你怎么不去活动一下?我看书记对你还不错,何况德武爹也会帮你说好话。”李春玲将心里想的全说了出来。

  “连你都没有份,哪还有我的份。用我们芝城话来说,三人吃一碗粉,哪有我的粉(份)?人贵有自知之明,都去争名额的话,也许一个都走不了,那又何苦呢?我答应德武爹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陈晓阳无限惆怅地说。

  “这么说,你还可以陪我一段时间?”李春玲话一出口,就感到脸上有些发烧。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来。

  “看样子,我要向陆放翁学习了。刚才我读到了他的《小园》四首。”幸好陈晓阳没接过话来,而是用手指了指饭桌上的《陆游诗选》,“我来背给你听听:小园烟草接邻家,桑拓阴阴一径斜。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二:历尽危机歇尽狂,残年惟有付耕桑。麦收天气朝朝变,蚕月人家处处忙。三:村南村北鹁鸪声,水刺新秧漫漫平。行遍天涯千万里,却从邻父学春耕。四:少年壮志吞残虏,晚觉丘樊乐事多。骏马宝刀俱一梦,夕阳闲和饭牛歌。”当陈晓阳背到骏马宝刀俱一梦时,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只不过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他也曾“少年壮志吞残虏”,而如今却“夕阳闲和饭牛歌”;尽管他自信“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到头来还不是“却从邻父学春耕”。尽管在平时,他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李春玲却看到了他那苦涩的心。她佩服陈晓阳的才华,她理解陈晓阳的心情,但更多的是同情和关心他。他们三人在一起,干农活陈晓阳不如伍昌黎,干家务事又不如李春玲。在李春玲看来,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就像一首诗中写道的那样:“骏马能历险,犁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陈晓阳的所长在于他的学识与智慧,而力气活恰好是他所短。他的长处,现在还没发挥出来,也没被别人认可,而他的短处却是明摆着在那儿。现在刮的招工风,哪一项条件都是在揭他的短,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

  李春玲听完陈晓阳背完《小园》四首后,摇了摇头,一面洗菜一面轻轻地念起了李白《行路难》中的诗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还有什么长篇大论比这几句诗更切题,更写实,更慰人心肺?难怪历代评论家大发感慨:“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时闻?”

  陈晓阳感激地望了李春玲一眼,但很快又将头偏了过去。他实在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此时此刻这副尊容,那真叫“心悲易感激,俯仰泪流衿。”唉,相识满天下,知音有几人?

  招工的风,终于刮走了那些信誓旦旦的扎根者。毛竹山的伍昌黎和马船埠的陆佳秀是第一批离开青山洞的知青。

  陆佳秀,外号“小丫头”。她天真活泼,单纯得像一位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丫头”。她说起话来,笑声总比话语声早一拍从嘴里传出来。她的父母与何先华的父母在一个单位工作,所以就结伴下到一个生产队。

  陈晓阳第一次到马船埠做客时,就开玩笑地说:“小丫头,我们都是同学,你就别太客气了,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我们。你应该留一些下来,自己多吃一点,一是长个子,二是增加体重。我真担心在出工时,青山洞的山风将你吹到珠溪涧里去。”

  陆佳秀咯咯一笑,回答得挺有意思的:“过门为客,这是青山洞的常理。有好吃的不拿出来招待客人,你老三知道后不臭死我们才怪呢?老三,你别小看人了,我是牢牢扎根在马船埠了,不管好大的风都吹不走我的。”

  成亚胜在旁怪声怪调地背起了杜甫的诗句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陆佳秀听出了弦外之音:成亚胜将她比作茅草。她急于反击,但一时又找不出适当的言语来,于是就对陈晓阳说:“老三,你还不帮帮我,反击一下成亚胜!”

  事情是因陈晓阳的话引起的,而平息事态又得要陈晓阳出面说话。谁叫他是这些人的大哥?谁叫他还是这伙知青的头?

  陈晓阳笑着吟出了郑板桥的诗句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对,我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还是老三的话有水平,人家才子就是才子!”陆佳秀朝成亚胜作了一个鬼脸,然后一阵笑声代替了言语。

  好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八月的秋风没有吹走,青山洞的山风也没有吹动,然而就是八月招工之风,轻而易举地将陆佳秀吹走了。

  立秋后,知青们高高兴兴地吃着“新禾米”,也高高兴兴地送别那些为“新禾米”流过汗出过力,但又迫不及待地要走,而不留恋品尝“新禾米”的毕业生,他们是第一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的毕业生。

  青山洞的知青早早就聚集在毛竹山,要陈晓阳拿出一个主意来。陈晓阳了解大家的心情,提议十里相送。毛竹山生产队离高溪市火车站有十里路之远。十里相送的话,那就要送到高溪市了。高溪市这个“市”并不是我们通常所讲的所见的城市,而是农村中小墟镇,小农贸市场,是湘桂线上的一个小站。高溪市车站离冷水滩还有三十里,站内只有三股道供停车,交位和装卸物资。候车室很小,只有两排木长凳,可以坐得下十几个人。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送行的路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使陈晓阳随口吟出了王安石的诗句来。没想到他开了一个头,大家就依样画葫芦,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发不可收拾。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成亚胜随后吟出了杜牧带有“青山”二字的诗句来。

  “郁郁层峦夹岸青,青山绿水去无声。”用邓西北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一辈子最佩服朱熹。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从哪里弄来了一套朱熹的《诗经集传》。陈晓阳知道邓西北这位江西“老表”与朱熹是同乡。所以他只要引用古诗,非朱熹莫属。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张小雅在平日很少凑这样的热闹。张小雅和张文雅是芝城一中张传佐主任的儿女。张主任死后不久,他妻子也撒手西去了。张小雅本是南开大学高能物理系的高才生,但因患病休学在家,按理不属于下放对象。现在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妹妹身体不好,又要下农村,他只好咬牙决定陪妹妹一块下放。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杨瞎子见张小雅都参与进来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也来上一句。杨瞎子本名叫杨显亮。在青山洞的知青中只有他戴眼镜。陈晓阳曾开玩笑地说:“杨显亮在似与不似之间。似者,戴眼镜,像知识分子的样子,叫知青名副其实;不似者,显亮不亮。”还没等陈晓阳把话说完,成亚胜突然来了一句:“不亮者,乃瞎也!”杨瞎子的外号就这样不经意地叫开了。外号叫开后,真名反而闲置不用了。杨瞎子不善言语,难得他今日开金口,足见心情之惆怅。

  到底是女孩子心细,何先华发觉杨瞎子的悲情感染了送行的,大家竟然默默无语,于是就笑着说:“巾帼不让须眉,我们水平再差也得来上一两句,否则老三又要笑我们了:‘口舌场中无我份,仿佛海内少吾族。’老三,我没记错吧!”

  “好记性!没记错!亚胜从我那儿偷了不少的书,一定也给你灌输了不少吧!”陈晓阳一石两鸟。

  “老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别老是偷呀偷的,多难听!要不西北老弟又说你在讲《西游记》了。李春玲从你那里拿书看,算不算偷?我只不过是把你的书拿到远一点的地方去看而已,怎么又变成了偷?你又在人为地搞双重标准。”成亚胜的诡辩也是一箭双雕。

  “就你嘴多,就你会说话?别打岔了,听先华说!”李春玲数落着成亚胜。

  “一折青山一扇屏,一湾碧水一条琴。”何先华不但引用的诗句好,而且念诗时声调特别动听。难怪诗词自古以来就有豪放与婉约派之分。听惯了陈晓阳、成亚胜这些人大喉大嗓地念诗,现在听何先华念诗倒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

  “云溪一带静无沙,门对青山是我家。”不知是因为李春玲吟出的诗句出处冷僻,还是“门对青山是我家”一语触动了没走人的心,竟然无人为续。

  高溪市火车站候车室前的大坪上,人满为患。自建站以来,还没有过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不光是易江桥公社的知青,还有高溪市的,熊家院的。知青们不约而同地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像参加庆典一样,前来送别。知青见知青,知心的话儿说不清,这就像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样。有道是乡里狮子乡里耍,到哪山唱哪山的歌。现在的知青有点儿像陶渊明似的:“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知青见面后的话语中讲得最多的是:亩产多少?平均口粮多少?有没有柴烧?你吃几分?一个劳动日分多少钱?前面的话还好理解,如果不是知青,断然不晓得吃几分的含义。所谓吃几分,是指你每天出工能挣多少工分。农村里是靠工分吃饭的。生产队分任何东西都有是以工分为准的,就连招工也一样,看谁挣的工分多,谁就算表现好。于是“吃几分”的问候代替了一切。当然,现在又得加上一句:什么时候招工的风把你吹走?

  “呜——”火车长鸣一声,开始减速了,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253次由衡阳开往湛江的列车在高溪市车站停稳了。陈晓阳将伍昌黎的行李拿上列车,并放好在行李架上,双方热情地握了握手。汽笛声又响了起来,列车缓缓启动,送行的人与坐车远去的都不停地相互叮咛着。知青们,不管是走的、还是留下来的眼眶里都充满了尚未流出来的泪珠。就在这欲别未别之际,伍昌黎从车窗丢出了他在毛竹山戴过的,上面有陈晓阳写的“天高任鸟飞”五个大字的草帽。正当青山洞的知青为伍昌黎此举感到愕然时,一个近似尖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天高任鸟飞,你们什么时候飞出来呀!”

  这是伍昌黎临别时给青山洞的知青留下的最后一句心里话。是鼓励还是讽刺,是希望还是嘲弄?陈晓阳和青山洞知青热情的挥起的手,竟然木讷讷地停在自己的头上,一个个像雕塑的人物定格在那里。伍昌黎的话,随着远去列车的轰鸣,消失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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